◆黃河清

　　(接上期)

　　大漠的磨礪

　　孔毛旦，一個充滿鄉(xiāng)土氣息的名字。當我們在采寫這篇報告文學的時候，他已經長眠于老家的墳塋里。但，我們繞不開他，因為他是濟煤的功臣，也是濟煤在大漠深處的拓疆者之一——

　　2005年春，濟煤能源任命孔毛旦擔任金馬煤礦的第二任礦長。公司給他定的目標是，用兩年時間完成投產前的所有巷道的基建工作，確保2007年投產。

　　老孔是個耿直人，語言粗魯?shù)珮銓嵣屏?，二話不說接受任命，到家里卻遭到老伴的拒絕：“一把年紀要退休的人了，折騰個啥?下了一輩子井，還沒下夠?你就不能讓人過幾天清閑日子?”老伴說。老孔說：“就干兩年。1996年咱煤礦透水，眼看著就要倒閉，是齊總來了，扭轉了局面，咱們家才有了今天，咱這個家是齊總給的。公司和齊總派我去，我能不去?”老伴說：“那就不能讓別人去?”老孔吼道：“你少啰嗦!要么你跟我去新疆，要么離婚!”說完甩門而出。

　　幾天后，老孔不辭而別，從公司直接奔赴車站。同行人勸他，老孔說：算啦，她見我要走，免不得婆婆媽媽的，大男人看不得那場景。不管她!

　　老孔非常重視，他安排機修人員將絞車徹底大修，定期檢查相關主要部件，確保運輸過程安全。一直延用了兩年，巷道開通之后才讓它報廢。單此一項為濟煤節(jié)省了幾十萬元的投資。

　　接下來是砌碹巷道。砌碹是用青石和混凝砂漿對巷道、斜井、立井等制作的拱形支架。砌碹必須采用跟進式，讓施工人員處于安全條件下作業(yè)，即使發(fā)生冒頂情況，也容易撤退到安全地點，確保礦工的生命安全。掘進巷道和砌碹巷道是老孔任職期間的主要工作任務。

　　巷道砌碹的石材要么是大青石，要么是混凝土。用大青石顯然不現(xiàn)實，當?shù)貨]有?；炷恋某杀静粫陀诖笄嗍?。金馬井下的地質結構好，幾百米巷道，冒頂塌方的事故很少，即使有塌方的情況，也都在可以防治的范圍內，可以很快化除。按照內地的巷道結構，一般開拓兩米左右就要開始砌碹，而這里，20米內也不會有問題。那么，就是尋找砌碹巷道的原料，最關鍵的是石材，什么石材可以頂替大青石，有沒有其他可以替代的原料呢?

　　自從接手金馬煤礦，濟煤已經投入幾千萬元了，老孔思索的是，每天開門就是錢，正常生產的成本能壓縮就壓縮，能省一分錢就省一分錢。

　　新疆的地盤大，大漠之上經常會有凸起的山巒，老孔決定看看那山巒里的石頭，看看當?shù)氐纳笆懿荒茏鳛橄锏榔鲰鄣闹饕牧?。經過幾天尋找，他和司機從幾百公里的山巒扛了一塊石頭回到金馬。一群人圍著那塊石頭開始琢磨，用錘頭砸，用火燒，用水泡。

　　老孔憑著自己的經驗，石材硬度是衡量石材抗壓能力的指標，硬度越大表示石材抗壓能力越強。石材密度越大表示其堅硬程度越高，抗壓性也越好。在實際石材的檢測過程中，需要根據(jù)不同的材料和用途，采用不同的檢測標準，以保證石材的質量和安全性。還是總工一句話，提醒了老孔，干脆拿到當?shù)厥蔫b定部門鑒定一下，科學決策，估計也花不了多少錢。

　　幾天后，結果出來，這里的砂石與內地大青石的密度和強度相差無幾，完全符合巷道砌碹材料的各種指標。老孔開心地說：“待在家里遇到的都是問題，走出去后才知道總是有辦法?！庇谑?，在老孔的指揮下，金馬的砌碹工程開始了，采石、運輸砂石、打磨成四四方方的料石，巷道砌碹有序進行。

　　掘進巷道的過程中，會產生一些煤。煤與巖石分離后，可以單獨出售。這一年，產出大約有幾千噸。這幾千噸煤是可以銷售的。兩年來，金馬煤礦的回頭錢仍是“零”。老孔琢磨著將這幾千噸煤推銷出去，多少也見點回頭錢。

　　小苗是老孔的本村人，在濟煤負責銷售，老孔把銷售的任務交給了他，并囑咐，按照濟煤的銷售制度，算業(yè)績，有獎勵。小苗經過多方聯(lián)系客戶，才把幾十噸煤銷售出去了。

　　當年煤的價格很低，每噸60多元，貨款也就幾千元。但這幾千元，也是金馬的效益和濟煤的收益，老孔多次催促小苗結賬。

　　半年之后，還是沒有結款，當時市場比較混亂，小苗多方尋找，最后發(fā)現(xiàn)客戶已經失蹤了。老孔在大會上說：“我與小苗雖是本村人，還沾點親戚，正是因為這樣，才不能壞了公司的規(guī)矩，煤款收不回來，那就扣小苗的工資，從這個月扣，直到扣完為止。制度面前一律平等，誰都不能破壞濟煤的規(guī)章制度。這一點，毫不含糊?！?/p>

　　事后，老孔還自己彌補了小苗的一部分貨款，保證讓公司沒有一分錢的損失，盡管只有幾百塊錢。

　　老孔愛下井，濟煤曾流傳著他的一句話：一天不下井，就渾身發(fā)癢。自己是礦長，與其在井下交代來交代去，多一道程序，還不如自己親臨現(xiàn)場，遇到突發(fā)事件，隨時隨地應急處理。

　　金馬煤礦的地下構造與濟煤的井下迥然不同，僅巖石就分為沉積巖、巖漿巖和變質巖三大類。在巷道掘進的過程中，遇到結構性斷層時有發(fā)生，產生局部的冒頂已是常態(tài)。這些是擺在老孔面前的新課題。

　　隨著巷道向深部延伸，巷道的瓦斯含量越來越高，瓦斯壓力隨之增加，加之地壓的增大，掘進工作面的突出危險性隨之增加。特別是掘進工作面過斷層時，老孔要求必須加強防突安全管理，嚴格執(zhí)行防突技術措施，堅決做到治而不突。瓦斯檢測員必須24小時時時監(jiān)控，確保瓦斯含量控制在正常值之內。

　　在巷道掘進的過程中，細心周密地關注掘進過程中的斷層，是一個礦長必須時時關注的。這天，就遇到構造帶斷層，恰好老孔就在現(xiàn)場。他先是聽到掘進機發(fā)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響，馬上將目光投向掘進工作面，發(fā)現(xiàn)巷道巖石結構正在發(fā)生變化，裂痕顯著增加。老孔立即命令停止掘進，切斷所有電源。初步判定工作面前的探孔和卸壓鉆孔過程中，出現(xiàn)了巖石，必須立即采取過斷層處理措施。探測工作面前方是否有異常情況，是否出現(xiàn)明顯的預兆——有聲預兆和無聲預兆。

　　老孔以他豐富的井下經驗，現(xiàn)場制定專項措施：根據(jù)工作面斷層形狀，判斷斷層的實際落差;根據(jù)斷層走向采取防突措施，確定構造帶斷層的傾角、傾向、落差。

　　在老孔的指揮調度下，井下所有礦工開始調整現(xiàn)場掘進坡度，改變支護方式，矯正掘進方向，這才避免了一場突發(fā)事故，所有人員安然無恙。

　　冬季來了。持續(xù)一天的15級大風，鋪天蓋地而來。漫天黃沙飛舞，整個天空黑沉沉的，風聲呼嘯，讓人感覺身處在一片黃色的迷霧之中。這天，礦工升井后，井口出不去，井口距離食堂不足200米的距離，睜不開眼，站不住腳，升井的礦工們只能困在井口那間房子里，瑟瑟發(fā)抖，饑寒交迫。根據(jù)時間，老孔打電話知道礦工們升井了，但被大風刮得不能來伙房吃飯。“不能讓工人餓肚子?！庇谑?，老孔和食堂管理人員，把飯裝在一個封閉好的袋子里，再將袋子裝進紙箱里，每人拖著一紙箱飯菜，趴在地上，一步步向井口爬去，200米爬了20分鐘。到了井口，打開門就會被風刮得關不上上門，老孔在門口大聲吆喝著礦工們，將門打開一條縫，送飯進去，然后再讓幾個人一起用力，才將門關上?？粗峭袒⒀实墓び褌?，老孔這個50多歲的老礦工心里有點酸，他們才是金馬的拓荒者、硬漢子。“吃吧，吃飽。吃飽了再好好睡個覺，睡他個昏天黑地?！崩峡锥谥@些埋頭吞咽的礦工們。

　　冬季的大漠，氣溫大多在零下20多攝氏度，經常會出現(xiàn)巷道輸水管道結冰事故。連通井下和地面的輸水管道，要么處于出水狀態(tài)，要么處于無水狀態(tài)，絕不能凍結。凍結造成的井下輸水停止，會釀成井下水倉溢水、水泵空轉，甚至巷道灌水等事故。這種情況，在老家濟煤絕無僅有，但這里是新疆，又是寒冷的冬季。

　　這一天，輸水管道還是凍結了。凍結的輸水管道距離井口也就30多米。由于是井口，也是風口，是巷道離地面最寒冷的地段。幾名礦工通過檢查，確定了凍結管道的具體位置。為了急于疏通管道，他們違規(guī)采用巷道嚴禁的噴燈(噴射火焰對凍結管道進行加熱的一種工具)來迅速融化凍結管道這一最原始的辦法。如果在地面民用建筑的輸水管道凍結，這是一種常用的處理方法，但這里是巷道，是嚴禁有明火的危險地帶。

　　這一幕恰好被升井的老孔發(fā)現(xiàn)了，他立即飛奔過去，抽下工作服上的皮帶，朝著那個礦工重重地抽過去，一只手隨即關閉了噴燈，大聲吼道：“不要命啦!誰讓你用的噴燈?不知道這是明火?要有意外咋辦?”這一舉動，把現(xiàn)場的礦工們嚇得瑟瑟發(fā)抖。

　　“不是想著能夠快點疏通嘛?！币幻び堰€在那里嘟囔著。

　　“啪”的一聲，老孔將皮帶抽在那個礦工的背上，抽得他一下趴在地上。老孔拿起電話，立即與總工程師聯(lián)系，命他火速趕往現(xiàn)場。解決管道凍結的唯一辦法就是撤換，立即將凍結的管道撤掉，更換新的管道，確保井下水倉的積水正常輸出。

　　立即開始撤換管道，與寒冷搶時間，幾十個礦工，加班六個小時，才將管道更換好。閘門開啟后，開始正常輸水，老孔在現(xiàn)場發(fā)話：“這里是新疆，與老家不一樣。輸水管道凍結，我們以前也沒遇到過，遇到了，解決了，就明白了。以后還會出現(xiàn)管道凍結，絕對不能用噴燈(明火)加熱管道，那會發(fā)生事故的。剛才用明火，把我嚇了一跳。在巷道里，你們再敢犯同樣的毛病，那就是笨蛋、傻子。咋辦?我想了想，要保持管道不凍結，就要讓管道里有長流水。如何長流水?就是控制水壓，根據(jù)水倉里水的存量，調整抽水的閥門，要有人晝夜值守，隨時調整。只有這樣，才能杜絕這類事故。明白嗎?還有一點就是，今后，誰再敢巷道里點明火，看我不剁了他的手!”

　　一場有驚無險的“事故”，在老孔的指揮下化解了。返回的路上，老孔拉著剛才被他抽了皮帶的兩個工友，說：“抽了一皮帶，讓你們長長記性。爹媽把你們交給我，我要對你們負責。公司把金馬交給我，我要對公司負責。咱都為公司負責，也為你們的爹媽負責。”兩位工友默默點頭，攙扶著老孔向伙房走去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2005年春到2006年底，老孔，這位“一天不下井就渾身發(fā)癢”的濟煤功臣，按期完成了公司交給的任務。2007年，將是金馬投入生產的一年，老孔沒能與工友們分享投產之后的成功與喜悅，但他的功績將永遠記載在金馬的史冊上，他的足跡也永遠印在了大漠深處他奮斗過的那口礦井下。

　　老孔在金馬任職的兩年，沒有發(fā)生一起工傷事故，圓滿完成巷道掘進、巷道貫通、砌碹等公司下發(fā)的工作任務，并將配套設施變電所、水泵房、水倉等所有投產前的準備工作安排就緒，來年，如期安裝綜采設備，如期投產，源源不斷的烏金就會滾滾而來——

　　再見，大漠。金馬的繼任者將會在這里前赴后繼，前方，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怎樣的磨難?大漠，又將會給予他們怎樣的恩賜呢?

　　(未完待續(xù)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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