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條長袖連衣裙。上身是白色襯衫,下半身是深紫色,面料有點光滑,稀薄柔軟。
當我隨著小姨經(jīng)過服裝店門口時,只掃了一眼,就被它深深吸引了。它掛在一進門的左手邊,整排衣架的最外面。
我和小姨上到有三層臺階的服裝店里。女店主迎上來,很熱情地介紹店里新到的衣服。我沒有聽清她說了什么,只是眼直直地看著那件紫色連衣裙。后來轉了幾圈,還是在這件裙子前停下,摸了一下袖子趕緊縮了回來。如果穿上身,下擺應該達到膝蓋處,如果轉一圈,肯定會轉成一個大圓,我癡癡地想。
小姨似乎看出我的心思:“要不你試試這個裙子?”“不試了,太貴了,38塊錢呢?!蔽亿s緊轉過身,看向另一個方向?!班?,不便宜,都38呢?!毙∫搪牭轿业脑捰种貜土艘痪?。夏日的午后,氣溫三十七八攝氏度,酷熱難耐。我頗感失望,一低頭搶著出了服裝店。
后來,小姨又帶著我到其他店里轉。小街本來就不大,南北長四里多,賣服裝的有七八家,再挑上一件適合我的裙子,更難。
最后,小姨又買了一些家里用的其他東西??焯旌跁r,她幫我買了一身玫紅色棉綢套裙,上下分體。短袖口,裙子下擺軋著同色花邊,穿上也不錯,比那件紫色連衣裙要便宜一點。
等到試穿完,付好賬裝好,快到了上課時間。學校就在這個小街上,我?guī)е棺踊氐綄W校,在寢室里穿上脫下,脫下又穿上。可是,心里總想著那件一眼就看中的紫裙子,想著如果穿上那件會更好。好多天過去了,我經(jīng)過那家服裝店,發(fā)現(xiàn)那條紫裙子還在,可是太貴了,38元,我只好又低頭匆匆路過,唯恐店主發(fā)現(xiàn)我。又過了一星期,裙子不見了,一定是被誰買走了。
后來,隨著年歲逐增,購買力有了,買衣服挑選的余地更大了,各式各樣的衣服,滿足了童年的愿望。想起那件紫裙子,仍有一種失去珍寶不可復得的遺憾和悵然。
生命中有些東西是稍縱即逝的,錯過了,便是一生。帶著對這件紫色裙子的遺憾,我憂郁了很多年。
直到30年后的一天,我猛然意識到,沒有不可寬恕的錯過,沒有不可挽回的沉淪。失去的東西,還會以另外一種方式歸來,就像那件童年時錯過的紫裙子,那些年失而不得的父愛一樣。至此,困擾我長達30年的糾結得以釋然,我終于放下了。
生命的萬千擁有,最珍貴是此時此刻。擁有了紫裙子又怎樣?只不過欣喜一時,最后依然會遺失在歲月的風塵里。沒得到又怎樣?在人生的旅途上,我得到了那么多,得到了更多更漂亮的衣服,得到更多人的關愛,又重塑了一個全新的自己,這還不夠嗎?再說,我一直糾結的紫裙子,小姨又何嘗知道?我又何嘗體諒她當年生活的艱辛呢?別悲觀,別嘆息,人生之路,一站有一站的風景。生命的四季,一季有一季的收獲。
梁實秋寬慰世人:“有時候,只要把心胸敞開,快樂也會逼人而來。這個世界,這個人生,有其丑惡的一面,也有其光明的一面。良辰美景,賞心樂事,隨處皆是?!?/p>
“向一切偶然敞開自我?!焙諣柭ず谌f。我將自己敞開,并裝滿了愛,生命有限而可貴,張開懷抱,我們才能與更多可能相逢。
思忖間,窗外天地間飄滿了雪花。雪紛紛而下,飄向世間每一個角落,撫慰每一個行人的心。我再一次敞開自己,擁抱每一片慷慨的雪花,每一個鮮活的日子,好像又一次重新?lián)碛辛俗约骸?/p>
“我無限地熱愛著新的一日,
今天的太陽,今天的馬,今天的花楸樹,
使我健康、富足、擁有一生。
從黎明到黃昏,陽光充足,
勝過一切過去的詩。”
(馮小青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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